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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曲:不死之楚歌(不夜城无畏朋克篇) • 《熵码 - 离》
最后更新: 2025年9月8日 下午12:00    总字数: 11290

洛凯醒来了,天色也已极深了。

夜风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带着火与铁的余温,还有远方焦黑废墟的味道。

他缓缓撑起身体,肌肉隐隐作痛,意识像浸在墨里,沉重而模糊——他什么都记不清了。

意识的边缘,只剩下了她的呼吸。

芙璃,靠在窗边。

一袭淡薄若雾的换洗纱衣披在肩上,衬着她光裸的背脊与朦胧线条。

月光将她轮廓镀上柔光,像她整个人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某种悲悯存在的影子,偶然落在人间,落在他这里。

她的发丝垂落在颈后,手轻握窗沿,眺望着远处仍在升腾浓烟的废墟,不久之前的审讯基地,如今已是一片焦土。

他缓缓靠近,从背后环抱住她,那一瞬间,芙璃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贴近他的手掌,将他拉得更紧一些。

“妳醒着啊…”洛凯低声说。

“你也醒了啊?”她淡淡地回应,语调安静得仿佛夜风吹动纱帘的声音。

“我们…怎么会在这?”

“你把我们出来的。”她简短地说,洛凯沉默了一下。

他想开口问更多,但当他看见窗外映在她眼里的光——那早该属于战火与杀戮的颜色——他忽然明白,有些问题,也许不该问。

芙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风吹起她的发,他低头嗅到那熟悉的香味。

她没有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觉得脆弱“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你救了我。”芙璃重复了一次,像是想让这句话成为他唯一的记忆。

她不想让他记得那些尸体、那些血、那些自己在白房间里目睹的一切——她想让他,只记得他是来拯救她的。

洛凯没有再追问。他只是抱着她。

怀里的她变得异常柔软——不是身体的,而是整个人的灵魂都像水一样,缓缓贴合进他的胸膛,他能感受到芙璃的心跳,也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她变得更温柔了。

是的。

一种洛凯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温柔,甚至让他感到陌生。这不是那个会对他赌气、对他不安、对他发脾气的芙璃了。

而是一个…好像早已看穿他,甚至愿意与他共赴深渊的芙璃,洛凯有些害怕。

“你以后…想做什么?”芙璃忽然低声问。

“…不知道。”洛凯答得很慢“但如果可以,我希望妳一直都在我身边...”芙璃没有回应,只是回头,靠在他肩膀,那一夜,没有再发生任何交谈。

他们没有谈审讯基地,也没有谈虞曜的死,没有谈起爪挪死神镰,也没有谈起洛凯那一夜失去理智的狂怒。

他们甚至…没有提到“怪物”这个词,仿佛那个夜晚之后,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他们只是紧紧相拥,在彼此的体温里,寻找一块尚未被烧焦的土地,让爱落下来,开出一点点花。

直到天色破晓,日常看似宛如往昔。

天还是那样的五彩斑斓,街头依旧车来人往。只不过副驾驶上的女孩,像是换了一个灵魂。

洛凯靠在机车上,看着芙璃踏着晨光走向校门口,那天早上,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拿起他那件机能风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轻轻将那件透薄的纱衣拢住身形,就那样…出门了。

没有化妆,没有特别装扮,可她那纱衣下隐约可见的轮廓却比任何装饰都更勾魂——是她没有准备的结果,却成为了那天校园最令人难以忽视的风景。

内衣线条若隐若现,裸露的锁骨与脖颈上还带着昨夜留下的痕迹,柔顺的长发半遮半掩。

她披着他的外套像披着昨晚的余温,走在大多数人从不曾靠近的世界里。

校门前早已有三三两两的同学驻足,谈话声渐渐低了下去。

——是芙璃?

那位从前连裙摆都不敢高于膝盖的化学系优等生?那位温顺得像透明人的女大学生?

“芙璃今天…穿得好辣。”

“天啊,她居然穿男友的外套来学校?”

“他们昨天绝对是…住一起了吧?”耳语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

可她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手忙脚乱、低头红脸地解释,也没有避开任何人的目光。

她走到了洛凯身边,背对着所有看向她的视线,轻轻踮起脚尖——然后毫无预兆地吻了他。

不是蜻蜓点水,不是羞涩一触即分,而是——舌吻。

真挚的、毫不掩饰的亲吻,仿佛要将夜里无法言说的情绪,通通倾注在这一个动作里。

洛凯明显愣了一下,这不是她以前会做的事。绝对不是。

但他没有推开她,反而揽住她的腰,回应这个忽然到来的亲密。

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他读懂了她的眼神,她并不是为了挑战谁的眼光,她只是,终于学会了——不再在意了。

“我走了。”她松开手,转身走进校园。

阳光打在她的背上,外套被风扬起一角,露出白皙的大腿与隐约线条。她像是…在走入某个决然的新世界。

那天,芙璃的改变迅速被大家注意到了。

她不再刻意压低声音回答问题,而是清晰明亮地回应老师。

她不再总是坐在角落,而是自然地坐在教室中央,眼神坚定。

甚至在实验课上,她会主动纠正同学的操作失误——从前,她从不插话。

她的闺蜜看着芙璃午休时坐在操场边的背影,有些呆滞“妳最近……好像变了。”她说。

“变了吗?”芙璃轻轻地反问,声音很淡,却没有一点否认的意味。

她的闺蜜想了想,补了一句“变得…好像不怕了。”

芙璃看着前方草地上滚动的阳光,低声笑了“其实我一直都很怕…只是,现在,我清楚我需要守住什么,不用害怕什么了。”

她依旧温柔,但那份温柔不再是迎合,而是选择。

她变得自信,但那不是傲慢,而是内敛、坚定。

她变得豁然,不是放弃什么,而是——决定不再被过去的她困住。

没有人知道她昨夜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那个柔弱女孩是如何从白色审讯室里走出来和一个怪物拥抱,在烈火中完成了一次“告别童话”的洗礼。

但从此以后,校园里的芙璃变了,她还是那个芙璃,但她再也不是那个芙璃了。

傍晚六点,余晖在天际沉了半寸。

芙璃拉着洛凯站在自家门口,那是一栋两层的温馨小宅,门口的风铃还在微微摇响,一切如往常日常。

直到,门开了,父亲的身影挡在门口,他瞪大了眼,看清了门外那一幕——芙璃穿着一件透薄的纱衣,外头披着一件男人的外套,而她的身边,正是那个曾经他暗示过不要再靠近自己女儿的男人——洛凯。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芙璃…”母亲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惊恐、不安与茫然。

父亲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拉住女儿的手臂往屋内拽,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用身子想挡住门口,用力将门掩起。

“爸,别。”芙璃挡住了门,身子微微挡在洛凯面前。

她没有回头看洛凯,只是望着自己父母那布满倦意的双眼,轻轻开口“进来吧,洛凯。”门口,洛凯站得笔直。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半晌,他才低下头,跨过门槛。

那个玄关——他记得,上次来这家的时候,他也这样拘谨地站着。

那时他身上穿着长袖、戴着墨镜,隐藏着所有伤疤和黑暗。

而现在,他几乎无所掩饰,尽管换了干净衣服,但手臂上、锁骨边、脖颈处,仍有一条条浅深不一的伤痕若隐若现,那是生与死的勋章,也是芙璃父母眼中危险的标记。

客厅中,父亲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闭着眼仿佛不愿直视女儿的选择。

母亲眼神复杂地看了洛凯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厨房,芙璃握住洛凯的手,一步一步,将他带进屋子。

不过一会儿到了晚餐时间,饭桌上电视正播放着新闻。

【昨晚于曜因特别审讯区发生重大袭击事件,目前造成重大损伤——】

【以下是警方通缉画面,嫌疑人之一为“赏金猎人嫌疑人,代号未知”,另有一名女子协助逃脱——】画面一闪,电视上赫然出现了洛凯与芙璃的清晰照片,空气一下子被抽空了。

母亲险些将整碗汤洒下;父亲猛然睁开眼,震惊地盯着电视,然后迅速看向对面坐着的女儿与那个浑身是血与火洗礼过的青年。

电视里还在继续播报,提及“疑似持有重型武器”、“全体戒备”、“等级一通缉”。

“芙璃…”母亲的声音几乎要发抖“这、这是…真的假的?”芙璃却很平静。

她缓缓放下碗筷,没有丝毫慌张,然后,她左手握住洛凯的右手,指缝交缠,举到桌面,放到父母眼前。

她那一刻的眼神——温柔、恳求、却又坚定“爸,妈——”她轻声开口“我爱洛凯。”

一句话,宛如宣言,宛如一颗沉重而滚烫的子弹,射进了这安稳家庭的心脏。

空气中,一瞬间只剩下碗盘轻微碰撞的回音。

母亲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父亲脸色变了,额角青筋浮起,眼里全是震惊与无法接受。

洛凯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芙璃的侧脸。

她是第一次,在父母面前这样“不听话”,佛那一刻,洛凯才真正明白已无法回头,而她…也不会再退后一步了。

玄关口,洛凯静静站着,没有说话,芙璃低着头把一件件自己衣柜里的衣服、文具、几本她最爱的旧书装进背包。

母亲在走廊边看着,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流泪,只是那双眼一直湿着,像极了即将干涸的湖面,只差最后一滴就会崩塌。

父亲早已坐回沙发,电视没有关,新闻播报仍旧在循环播放——

【赏金猎人嫌疑人洛凯——】

【社会安全等级提高至A级警戒…】

【芙璃,协助逃逸人员,已被列入红名单…】

客厅昏暗,光线从天花板上的吊灯下打落下来,拉出一道淡淡的阴影,斜斜地照在父亲身上。

他没有说一句话,仿佛老去了十岁,只是用手捂着自己的脸,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那不是生气——那是彻底的失落,是一个父亲眼睁睁看着女儿走向无可挽回道路的痛哭,但他没有劝,也劝不动了。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女儿已经不是那个听他安排、会被他控制的孩子了,她长大了。

长大到可以为了一个“他看不懂的人”,放弃一切原本拥有的——包括父母。

“爸,妈。”

芙璃站在玄关,手中拉着背包拉链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谢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照顾…但我现在,得去守护我自己的选择了。”她的声音轻,却无比坚定“对不起…如果让你们感到失望。”她转身。

牵起了洛凯的手,踏出了家门的那一刻,她的背影挺直,却微微颤抖,走廊长而静。

母亲在芙璃说话的时候,站到门边,手紧紧握着门框,唇一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注视着女儿那纤细却坚定的背影,一步步远离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

就在芙璃与洛凯走过客厅的时候——她看见了那张熟悉的沙发,那个坐在其上的父亲。

男人的身影佝偻得仿佛瞬间老去,他的手仍掩着脸,但指缝间泪水早已湿透,他不想让芙璃看到他哭的模样,哪怕在这一刻也仍想维持那点残破的尊严。

芙璃停了一下脚步,低头看着那熟悉的侧脸。

这是她从小仰望过的肩膀,是曾经把她扛在肩上的父亲,她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继续往前,快要走出玄关门口时,她看到了母亲。

母亲一直站在门边没有动,她脸上写满了不舍与痛心,却没有阻拦,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颊,一如那个默默承受着一切的女人。

芙璃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微微弯起的嘴角,眼里满是泪光,却又温柔坚定“别担心我,妈。”她没有说出口,但眼神写得清清楚楚。

只是那眼神,对一个母亲来说,太残忍了“我不担心妳的话,谁来担心妳的?我最爱的女儿...”

母亲看着女儿越走越远的背影,嘴唇轻轻颤动,泪水再也止不住“哪有父母…能不担心孩子的啊…”她轻轻喃喃,却无人应答。

门口,洛凯轻轻握紧了芙璃的手,他们走出了那栋温暖的家,如同当年的他,今日的芙璃也成了“离家的人”。

那一刻,两个失去“家”的人终于真正并肩而行。门,缓缓关上。

家中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灯,洒落在空荡荡的餐桌,映照着两个年老的背影,彼此相对,却都沉默无声。

风吹来,夜幕落下,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高楼林立之间的夹缝是幽暗窄巷,氖灯的色块从各家商铺、数据投影、广告幕帘泼洒而下,像是浸在流动光海中的无声剧场。

踩在潮湿的街道砖缝之间的脚步声,成为仅存的节奏。

洛凯走在后面,手插着口袋,没再披那件墨黑外套,一步一步踩着芙璃留下的影子。

芙璃走在前方,披着他的外套,风吹动时外套在她细瘦的身体周围扬起波纹,一如那个曾经胆小而柔弱、如今却一言不发的少女,洛凯忽然觉得陌生“…妳不难过吗?”他开口了。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责备,更像是一种迟来的确认,他一开始想假装没看见她的强忍、她的转变、她的不说出口,但最终还是问了。

前方的芙璃停了一步,没有回头。

她只缓缓抬起一只手,在脸上悄悄擦了一下。

那一刻洛凯明白了——不是她没哭,只是她选择不让他看到。

然后,芙璃继续走,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语气轻松“我以前还说你不够认真、每天换地方睡觉,接那些要你杀人的活儿,连个身份都没有…总是无法让我过上安静的生活呢。”

她笑了一声,带着些调侃,轻得像是羽毛轻拂皮肤,却在心里留下沉沉的痕“结果现在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了呢,哈哈…”洛凯没有笑。

他看着那道背影,看着那件穿在她身上的外套,也看着她那几秒钟多出来的沉默。

她变了。

不再在分离时哭得崩溃,不再为冲突而慌张,不再对生活怀有期待,他有些害怕。

不是因为怕她越来越像自己了,而是怕她终有一天如果真的变得“和他一样”——人不人,鬼不鬼。不会哭,不会怕,也不会再去爱了。

“…有时候我很后悔和妳在一起。”洛凯终于开口,语气没有任何情绪。

不是责怪,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自我厌恶般的低语,他不是后悔认识芙璃,而是后悔将她卷入这一切,把她从一个温柔单纯的学生,带进了名为“地狱”的现实。

芙璃却回头了。

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调皮还是倔强,嘴角挂着不合时宜的笑意“哈?所以你的意思是,跟我在一起很惨、你很后悔咯?”

她像是故意把话听错了,也可能…她其实听懂了,只是不想拆穿。

洛凯愣住了,然后也笑了。

城市的灯火从他们身后扫来,两人站在霓虹构成的剪影之中,模糊不清的影子印在潮湿巷道的墙上,一道比一道深。

远处,高架轨道列车滑过,投影广告中跳出一个又一个人脸与品牌标语。

他们站在城市的裂缝里,却仿佛成了这座城市唯一的焦点。

一个是不死的赏金猎人,一个是离家的女孩。

他们彼此沉默,却又毫无保留地接纳彼此。

无数霓虹碎影落在他们的发丝、肩膀、眼睛上,把这段注定无法善终的爱情,照得像梦境一样斑斓。

......

屋外的霓虹灯静静投映进这间破旧但隐秘的顶楼公寓,光晕贴在窗帘和墙角,映出一片安静得过分的蓝。

两人还在床上,窗外的城市轰鸣已远,房间里只剩微弱的呼吸声与床褥间余温未散的温度。

芙璃靠着洛凯的胸口,一只手轻轻画着他胸前一道旧得无法再愈合的疤,那是他身上无数伤痕中最深也最旧的,她没有问那是哪时候留下的,只是安静地抚着。

“…你在看什么?”她柔声问,眼睛还未张开,像是怕打破此刻的静谧,洛凯没回答,他只是看着她。

这一次,没有拿起烟、没有起身穿衣、没有回避。

他就那样光着上半身坐在床头,单手搂着芙璃,一遍一遍看她脸颊、眼窝、脖颈,最终目光落在她肩胛下那一道道已经结痂的细小红痕上,那是被虞曜的匕首轻轻划过后留下的。

他看了许久,才轻声问道“…还痛吗。”

芙璃摇摇头,轻轻“嗯”了一声“刚开始几天…有点,现在不痛了。”

“但我看着觉得痛。”洛凯低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芙璃沉默了一下,忽然抬起眼,静静看着他“你是不是…在自责?”

他没有说话,回答的是他眼中那一瞬间的波动。

“…我不后悔。”芙璃说,她靠得更近了些“真的,我是自愿的。就算没有你…也许我的人生也不会安稳到哪去,只是换一种方式迷失罢了。”洛凯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认同,但他没有反驳。

芙璃看着他,忽然语气轻了些“你知道吗,以前的你,跟我做完后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背对着我,好像我只是某段流程里的‘过程’...但你现在没有。”她的声音有点小,像是怕说出来会打破什么,但又忍不住要说出口。

洛凯咬了一下下唇,忽然有点羞涩般地别开视线“我只是怕…我看妳太久,会不舍得再放开妳...”芙璃怔住了,然后忽然笑出声来,那不是讥笑,是久违的、幸福得发酸的笑。

“笨蛋。”她笑着抱住他“那你一开始就别放进来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别放开我啊,反正我也不打算放开了。”洛凯闭了闭眼,搂得更紧。

他们沉默地拥抱着,好久没有说话,直到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心跳时,洛凯忽然开口问出了一个他一直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妳总是愿意…将身体献给我呢?妳不觉我脏吗?”

他问得小心,甚至带着点少年般的迷惘,芙璃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接着脸颊微红,但很快又认真了起来“因为…这是我唯一能让你确定我爱你的方式。你太不相信人了,洛凯。你不信嘴上说的、不信拥抱、也不信眼神…但你相信“比较实际的”...你只在我们的那个时候,才会没有防备地完全接受我。所以我每一次都想告诉你…我不是被强迫,不是逃避,也不是发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被爱的。不是因为你很强大,也不是因为你不死,而是因为…你是你。”

她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划破夜晚的手术刀,精准切开洛凯那颗被钢铁缝住的心,洛凯张口想说什么,却只说出两个字“芙璃…”他忽然低头吻了她的额头“这次……换我来主动吧。”

芙璃睁大眼,看着那双永远写着疏离与冷漠的瞳孔,如今却满是郑重与温柔“哈?你?怎么可能…”

“我也想…让妳感受到我也在爱妳。”他轻声说“不仅仅只是身体,还有灵魂。”

芙璃忽然像被击中了一样,红着脸扑倒在他怀里“…你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啦?”洛凯没回答,只是再次俯身吻住她。

这一夜没有暴烈,没有兽性,只有一种近乎温柔到残酷的慢。

他们彼此触碰的方式,不再是逃避,而是确认;不是证明自己存在,而是试图让对方安心——在这个残酷世界,他们已经是彼此最后的家了。

......

有些刺眼的天花灯与淡蓝色的玻璃屏将这座沉睡的不夜城商场映得仿佛水下世界。

斑驳的霓虹打在金属与塑料混合结构的墙壁上,寂静中带着一种超现实的朦胧。

芙璃拉着洛凯的手,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像是个普通女孩在挑选街口哪家饮料店便宜“…妳今天好奇怪,”洛凯皱眉“明明前几天才说妳不想再在人多的地方走动。”

“我只是…偶尔,也想做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情。”她笑了笑,却并未松手。

两人身上穿着并不起眼的灰黑色风衣,搭配半机械感的护目镜和口罩——那是芙璃亲手搭配的伪装,只是洛凯没想到,这“简单的逛街”竟会让他心跳逐渐加快,直到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视线穿过不夜城商场的半空楼梯与杂乱人流,在一个无人的自动钢琴店门口,一位穿着深色毛呢长大衣、脸上几乎被兜帽与丝巾遮住的中年女人正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她只是站着,却在轻轻搓手,像是在压抑内心的焦躁,洛凯心口猛然一震。

“…等等,那不是——”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芙璃,芙璃已经在看他,她笑了,嘴角是从未见过的温柔“…你不是一直想见她一面吗?但一直没勇气约吗?我替你约了。”洛凯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就想着,她肯定也想见你,洛凯。”芙璃低声补充“只是她也…不敢主动开口罢了。”洛凯忽然像被全世界击中了一样,他慢慢抬脚,一步一步朝前方那个身影走去。

女人低头看着地面,听见脚步声却没有抬头,直到那个脚步停在她面前“妈。”

是一个极轻的声音,像是风吹过废墟,却比任何爆炸都更震耳,女人猛地抬头。

她的眼睛瞬间泛红,口罩还未摘下,却已经能看见她眼中翻涌的泪水,她抬手捂住嘴巴,声音发颤“…阿凯?”

那一刻,洛凯喉头哽咽,却始终没有掉泪。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抓住洛凯的手,她的手是温的,真的在触碰自己,不是梦里那种虚幻。

“…你手怎么这么凉…怎么这么多伤…”她哽咽“这些年你…你都去哪了啊…妈妈我好担心你...”

“妈…”洛凯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我一直…很想你,阿凯...”话未落下,洛凯的母亲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仿佛要把他搂进心口,他怔住了,下一秒,像个小孩一样抱紧母亲,埋首在她颤抖的肩膀上。

他哭不出来。

他只是一遍一遍紧紧抱着,一遍一遍低声喃喃“妈…对不起…对不起…”

芙璃站在一旁,没有上前,但她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那是洛凯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不是强撑、不是冷漠,也不是暴怒。而是一个终于被允许软弱的孩子的模样。

“你怎么变得这么瘦了…脸也都凹下去了,怎么不吃饭…你以前就那么挑食,现在…还是一样挑食吗?这样不行啊...”母亲一边摸着他脸,一边带着哽咽。

洛凯只是摇头“我有好好吃饭,就是…没有什么味道而已。”

“你骗谁啊。”她轻轻笑了“小时候说我煮不好,你也嫌没味道。”

“可我还不是都吃光了吗…因为那是妳煮的。”这句话让母亲终于再也忍不住,捂着嘴低声哭出来。

芙璃转过身,轻轻地拭了一下眼角,没有打扰。

她知道,他们需要一个真正属于他们母子的时刻。

也正因为这一刻,洛凯会记得,在这世上——无论他成了什么样子,成了怪物、恶魔、或是被通缉的杀手——始终有人,会用最平凡的方式去等他、相信他、爱他。

他明知道这是一场多么突兀又可能带来风险的见面,但此刻,他根本不在乎。

洛凯的母亲收起泪水,用手背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意,随后带着久违的温柔笑意看向芙璃,拉起她的手“妳就是…芙璃,对吧?”

芙璃点点头,温顺地应道“是,我是…谢谢您愿意见我们。”

“该说谢谢的是我啊”母亲眼神里充满感激“谢谢妳愿意留在阿凯身边,谢谢妳让他还愿意回头来见我这个妈妈……”

洛凯低头看着芙璃,忽然有些别扭地清了清喉咙,然后正色地看向母亲“咳...妈,芙璃,是我的…女朋友。”这句简单的介绍,让芙璃有些羞涩地别过头,脸颊泛红。

洛凯母亲却愣了一瞬,随后笑开了,眼神满是柔和的光“我的天啊,原来我儿子居然能找到一个这么斯文又温柔的女孩!我还以为你一辈子只会招惹那些麻烦的女人...真没想到啊…”那是一种真正从心底发出的、久违的欣慰。

洛凯也终于放松了神情,嘴角轻轻上扬,母亲挽住了他们两个的手臂,宛如回到从前“走走走,我们去吃点东西。”

在那座冷冽霓虹照耀下的不夜城商场中,三人的身影穿梭在未来机械与广告投影构成的都市迷宫中,尽管人群喧嚣,但他们像是拥有一个安静的世界。

洛凯一边走,一边还是有些担忧“妈…别乱花钱,我请就好...”

母亲回头敲了敲他的头,带着嗔怒“你当我老了就记性差了吗?你以前寄给我的那一笔笔‘钱’,我可一分都没动,全都存起来了。”她顿了顿,望向芙璃“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再拿出来…也算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了。”

洛凯愣了下,半是讽刺半是真情地笑着“…妳不是说,那些钱很脏吗?”

母亲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巨大的霓虹广告反射在玻璃穹顶上,那是个机器神祇的图像。“我当然知道啊…但不管多脏——那是你拼了命换来的。那是我的孩子……用命活下来的证据...”这句话说完,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芙璃悄悄握住了洛凯的手,而洛凯也终于没再回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去了怀旧风格的餐馆吃饭,尝了洛凯小时候最喜欢的菜式;母亲拉着芙璃去试穿商场里那些时尚与复古交错的礼服,还拍了好几张合照,像是想将这短暂的时光永远留住。

在一家街角的手工饰品摊前,母亲还悄悄买了一个简陋却闪着微光的心形吊坠项链,塞进芙璃手中“以后要是…他又不听话了,妳就拿这个砸他脑袋,知道吗?”

芙璃红着脸点点头“我会的……阿姨。”而洛凯,只能在一旁小声嘀咕一句“我才不怕那个破铁块。”但他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温暖。

夕阳在钢铁森林般的高楼间拉长了最后一缕余晖,街头的电子招牌与空中漂浮的广告投影开始点亮,一如城市心脏跳动的光脉。

母亲站在自动门口,背后是人潮流动的霓虹商场,前方是即将分别的儿子与那位温柔得让人心疼的女孩。

“阿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母亲低声说着,眼角仍泛着一丝未擦干的红肿痕迹。

洛凯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握着母亲的手,那是一双布满细纹、却依旧温暖如旧的手,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啊,从小就是那种——痛在心里,不说出口的孩子。

她笑了笑,轻轻地帮他整理了一下他永远不认真整理的领子,就像他还是个不肯穿整齐制服的中学生那时候一样。

“你不必为了谁改变,但…记得别把心给锁太紧。”

“妈…”洛凯终于哑声开口,但只说出了一个字。

下一秒,芙璃走上前,轻轻挽住洛凯的手臂,温柔而坚定地看向母亲“阿姨,放心吧。我会一直陪着洛凯。”

母亲笑了,是真正从心底浮出的那种欣慰而释怀的笑容。她点点头,嘴里呢喃着“真好…阿凯你啊,终于找到你的光了。”

他们拥抱了母亲最后一次,母亲将脸埋进洛凯的肩头那一刻,肩膀微微颤抖“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躲…但谢谢你今天没再逃。”

——然后,她转身,背影缓缓消失在喧嚣的街头灯海中。

洛凯站在原地,眼神一直停在那个远去的身影上,直到完全看不见。

芙璃牵起他冰凉的手,他却突然用力地反握住,好像要紧紧抓住那段被时间撕裂却终于缝合的亲情。

两人沉默地走进夜色,步履缓慢,却充满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心与沉重。

......

浴室门被蒸汽带起的一缕香气轻轻推开,伴随着浴缸边轻轻溅起的水珠落地声,芙璃踩着软绵的地毯走了出来,身上仅披着一条湿润纤薄的浴巾——或更准确地说,几乎什么都没穿。

她刚洗完澡,水汽氤氲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头发还在滴水湿漉漉地贴在锁骨边缘,却不急着吹干,只是看着床上那个窝在柔软床铺里笑得像个傻瓜一样的男人。

“在看什么啊?笑得像个中病毒的人工智能。”芙璃调侃着,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凑过去。

洛凯抬起头,嘴角挂着说不清的暖意“是老妈刚发来的短讯。妳知道吗?她以前根本不敢发这种东西给我,结果今天像突然开窍了一样,一口气发了十几条。”

芙璃也靠了上来,趴在他身边,两人头贴着头看起了屏幕。

画面是母亲在商场里偷偷拍下来的小视频——有他们两人背影的、母亲站在吃饭的餐桌边假装严肃喊“吃饭姿势别太懒散”的;还有拍到芙璃和洛凯偷偷接吻时,母亲在远处笑得偷偷摸摸的视频…

洛凯看得目瞪口呆“靠…她居然全拍下来了…还有那些肉麻的问候是怎么回事啊,好奇怪哦...”

芙璃大笑着打了他一下“你还笑你妈?这是她对你爱的方式啊!你这个混蛋儿子。”

洛凯假装痛苦地倒下,然后抬头看着天花板,声音轻了几分“她说,她把我转的钱全存着,等哪天…我们结婚用。”

芙璃噗地一声,整个人软在洛凯怀里“哇——你妈妈太可爱了吧,我都要嫁给她了。”

“喂。”洛凯偏头瞥她“妳是要移情别恋了吗?”

芙璃眨了眨眼,笑得像个小狐狸“是吗?我听说你后悔和我在一起。”

“你还记得那句啊?”洛凯揉揉她的头发“你怎么那么记仇。”

洛凯偏头看了芙璃一眼,嘴角依旧带着那种久违的、干净到近乎陌生的弧度“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她传照片、视频,打字还常常打错字...我就觉得,好像…她真的原谅我了。”

芙璃靠在他肩膀,低声道“她一直都原谅你啊,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已。”

洛凯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滑着终端上母亲用颤抖手指自拍的另外几段视频,画面晃动而模糊,声音带着轻微的电子杂音“阿凯,你要是有时间,记得多吃点菜,我今天学了一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红味焗蛋’,不过现在没你在身边...我就先练习着,等你哪天想吃了,妈做给你吃…”那声音一如记忆中一样温暖、微弱、却坚定。

看完最后一一条信息后,洛凯关闭了终端,将它放到一旁,望着天花板,手轻轻覆上芙璃的后脑勺,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其实今天真的很开心…以前我觉得,我们这种人,没资格奢望‘亲情’这种东西”他说得很轻,几乎像是在自语“但今天,妈叫我‘阿凯’的时候,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种...被人等着、被人牵挂着的感觉。”芙璃没说话,只是蹭了蹭他的肩膀,轻轻“嗯”了一声。

“妳真是疯了...”洛凯低低道“怎么会想把我这种人带去见我妈,还安排得这么顺…”

芙璃笑着“我只是…想你能放下那些一直压着你心里的东西。你背得太多了,我也背得够多了…那不如就一起卸下来,彼此帮彼此分一点吧?”

洛凯深深看着芙璃,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然后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罕见地露出一种柔软、隐忍、却又真诚的神情“谢谢妳…芙璃。”

“好恶,你干嘛突然那么肉麻...”他们笑着打闹着,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没有伤痕、没有追捕、没有血腥的普通夜晚。

可只有他们知道,这样的夜晚,已经太少太少了,正因如此,每一秒都显得如此宝贵。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