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怡君,我戰神此生以命相護之!」
「我帝旭,將其貫徹終身。」
留下這句話後,也不管天庭那位會如何暴怒,轉身便離開了那烏煙瘴氣的仙界。
待帝旭解決完這件事, 回到山上時, 看見上邪琅玕坐在蒲團上發呆。他向來不磕頭不上香,看不出半點對神佛的敬畏之情,這世間他的唯一信仰就唯有初神。但他很喜歡呆在這裡,或許是覺得這寺廟內的氣氛很安寧,有助於他靜心,心靜下來就很舒服。
帝旭見到他,一顆心就稍踏實了。他面不改色地從他身邊走過,誰知逸浚上仙突然叫住他。
「小師父, 你是不是去山下破戒了?」
「為何有此問?」
逸浚上仙那雙蒙著白綾後面的眼微微瞇起,笑道:「因為我聞到了你身上的血腥氣,盲人的嗅覺可是很靈敏的。」
帝旭只是頓了頓,淡定地回答:「沒有。」
逸浚不知信沒信,只是點點頭, 若有所思。
兩天后,他居然自己溜下山,又帶著一身傷痕跌跌撞撞地爬了回來。直到帝旭把他帶回房時,他還在笑:「報應來得真快,天界也淪陷了,神界封閉了,這下無人能救他們了!他們做出那麼多惡心事,早該這樣了。」他笑得癡狂,又喊道: 「不對, 我該殺了他, 殺了他!」
說罷拼命搖帝旭的衣襟,想要掙脫他的手,找無方向地亂闖著,嘴裡念念有詞,已經陷入瘋癲。「他一定會推人出去擋罪的,不,不可以!他怎麼能活得好好的,他該死!罪該萬死的!」
眼見上邪琅玕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帝旭擁住他,無奈安撫:「好,等你好了後,自己去殺他。」
當然,我會幫你的。帝旭在心中默默說。
帝旭知道自己破了戒, 所以再破一次也無妨。
可上邪琅玕終究沒有等到那天。
原來他的痛恨和傷痕,根本動搖不了帝旭那可顆大義的心。
羅剎界現世,生靈塗炭。他的戰神殿下,最後還是拋下他,去拯救蒼生了。
帝旭把他帶去了洞庭,就想將其留在洞庭,交付百葉。
那個黃昏,在一牆之隔的他聽見了帝旭的決定,苦苦哀求他不要去,最後還是無果。
當天夜晚,他想著帝旭此行兇多吉少,他想著和他一起共赴深淵,但如今這樣的自己始終會成為他的拖累,他的身份一旦出現在戰神身邊,會害他變成眾矢之的。他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抱著織夢壺,闖入了帝旭的洞穴裡…
那是一面洞心湖,湖心中央有塊圓石,帝旭就坐在圓石上打坐,月光照在他身上,為他整個人都上淡淡的銀芒。洞心湖,就如同鏡子一樣,讓人窺見你的心。但帝旭,是個無心之人啊。他不論在這裡坐視多久,都得不到一個答案的。
上邪琅玕手上緊緊抓著織夢壺,手下掐了個訣,催動了織夢壺。湖邊騰起幻霧,上邪琅玕就這樣一步步踏入湖裡,一直到那塊圓石上,他的身體攀上了帝旭的背後,輕吻著他的頸後,然後重重咬下,直到嘴裡漫著血腥,又伸出舌頭為他舔舐著傷口,眷戀在那脖頸之上,一遍又一遍,似乎想要將他標記。帝旭被他撲到,手扶住了他的腰,兩人就這樣淪陷…
月色清明,他纏在帝旭的身上,兩人都睜著眼睛,四目交纏間唇齒相依,這個吻雖然不及往常的熱烈,卻分外繾綣深情。他喜歡這樣耳鬢廝磨的親昵。
也想與他,日日貪歡。
年年歲歲。
這可謂是上邪琅玕的最下下策了。他要讓他牢牢的記住他們之間每一次的愛。讓他蝕骨銷魂,不知歸處。
夜色下。
無數漣漪以湖心的圓石為中心漫開,湖波晃動,春色無邊。
月亮也仿佛羞紅了臉,鑽進旁邊的雲層中。
只留人間一地旖旎。
第二天一早,他醒來時,身邊早已沒有帝旭的身影。
洞庭外的百葉支支吾吾,上邪琅玕的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再後來趕到時只能眼睜睜看著元神鐘倒數,帶走了帝旭的一切。
情緒大挫的上邪琅玕在結界外吐出一口血,一下子就昏厥了過去。
現場一片混亂,大家各自顧著自己的崗位,無暇顧及他,也沒有人知道上邪琅玕後來去了哪裡。再次見面,已經是他被天道抽走尤禕姿,變得淒慘可憐的魔美人邪君。他的身體受過太多折磨, 如同一點點被抽掉木柴的篝火, 再也回不到曾經明亮的瞬間。
誰都沒想到,他還能拖著這樣一副殘軀,等候愛人千年。可謂拼盡了全力,無所不用其極。所以雪醫才會那麼氣憤地說出那句:「你怎麼敢,你怎麼敢膽敢怪他!」
這些年,雪醫在上邪琅玕身上用了不少珍稀藥材,他不是心疼那些珍稀藥材,他是最清楚的,藥效越好的藥材,產生的反應越大,上邪琅玕那種被摧殘到極致的殘軀,平日一點點反應就十分難受的身體,要多麼堅定才能堅持服藥完成一個個痛苦的療程。上邪琅玕是真的想要活下去,甚至都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等那個不歸人,所以帝旭是千不該萬不該,最沒有資格去責怪他的人!
這一切的一切,帝旭不知。知道了以後,除了心疼就只有自責。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他是最早撇下上邪琅玕的那個人。
上邪琅玕最後一次來到這幽狐仙居,是在神隕後半年。
上邪琅玕就在這佛前的蒲團上坐了一晚上。安謐地在室內呆著,彷彿這亂世中難得且僅存的平靜。一位武僧經過,見到了火光本想進去,忽然想到了什麼,選擇聽從住持的囑咐,在室外站了一晚,吹了一晚上的冷風。在想離開時,室內的人好像發現了他,兩人隔著一扇門,在夜裡敘談起來。前幾句說了什麼他記不住了,只記得後面的幾句嘟囔。
「有人對我說, 『未知苦處, 不信神佛』,可我吃盡了苦頭,求遍眾神,跪盡諸佛,無一人來搭救我,你讓我怎麼相信呢……」
「小師父,你知道嗎?我認識一個人,和你一樣熾熱明亮……」
「他是太陽,觸不可及的。可是我就是想要靠近,被他灼傷我也甘願…」
「他能不能只是我一個人的啊?為什麼他是眾生的啊?」
「你說,他真的知道我的心意嗎?」
他的聲音漸弱, 最後消泯於寂靜無聲。
後來武僧在半夜進入添油時,室內已經空無一人。
這一句詢問,在他心裡迴盪了很久,又似是在這廟內重複著,彷彿得不到答案就不肯罷休。
許久許久,千年眨眼間過去,就在眾人以為,這段心意得不到回應時,一道低啞的嗓音響起:
「我知道。」
那是帝旭現今的回答。現在的帝旭,知道悲劇發生的前因後果, 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誰, 也知道了自己的心裡從此住著一個人。
今生來得太晚,一切都還來得及嗎?
帝旭那雙深沉的眼眸裡思緒翻滾,最後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個壓抑的吻,落在他的發間。然後凝視著他的眼,十分虔誠地道:「琅琅,你最髒的那段日子,我都在你身邊陪你,真的!」
經過剛剛的記憶回溯,帝旭忽然意識到,上邪琅玕是清楚這件事蹟的。
只是不知什麼原因,他不相信了。
「請你相信,我能為你驅逐厄運。夢魘會過去的。」
「琅琅,發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我都很心疼。」
「是我的錯,我沒有守護好你。」
「現在我回來了,琅琅。」
帝旭抱緊他,給出承諾,一字一句堅定地道:
「我回來了,就再也不會離開,你可以試著去相信我。」
「都已經過去了,接下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守護好我的愛人。」
過往的一切,一幕幕在他腦海重播著。他的身體微微顫栗,從激動到僵硬,再到平靜。上邪琅玕還是那副恍惚的模樣,他只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就止不住地滾落臉頰了。耳邊那一句句帝旭的保證,他不是沒有聽到,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當真。
「一開始我也不接受自己成魔的時候,是你將我從魔沼救出。我勉強活了下來,可是已經變得不人不鬼。那時候的我很不安,看不到又心慌。我以為只要看著你,想著也許看多了髒東西,看看乾淨的,可能我就沒那麼髒了。就像以前那樣,你高興我就跟著高興,你疲倦的時候我也會跟著感到累。我所有的情緒和感官都被你牽引著,控制著。從來沒有變過,未來還是那樣美好。可是我看不到,但是沒關係,你還在身邊,我感受得到你的氣息,聽得到你的呼吸聲,還觸碰得到你。」
他抬眸,那雙紫魅的狐狸眼凝望著他,但帝旭卻知道,他正透過他望向以往的帝旭,這些話是對千年前的自己說的。
「我好像對你上癮了,帝君。不可自拔,可是我也清楚放任自己繼續下去只會害了你……」
「但是我沒有想到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止看不到,還碰不到,摸不到,待我的世界恢復光明的時候,我趕去那神柱結界,你就在我面前完全消失了。」
「對不起琅琅,請你相信我!」
「琅琅,我們的心意是一樣的,琅琅……」
帝旭著急地續接,卻被他打斷。
「不,」
「不一樣。」
上邪琅玕回想著過往種種,許久才露出一絲苦笑。
「知道我為何一直不相信你愛我嗎?」
「你忘了嗎?你不止一次對我說,「請你自重!我並不喜歡男人!」有時候你真的給我一種感覺,你十分厭惡好男色的我。你讓我自重,眉宇間透出的不耐煩,一字一句都是利刃刺向我,我無處可避。你沒有想過,我不是好男色,世上千千萬萬男子我都不碰,我只是剛好喜歡的你,是男子罷了。」